原来,这村长同驿承勾结,编造出什么蝗神娘娘的传说,雕了一个小木像,令村民日日祭拜。偏生此地灾情不重,村民便当真以为蝗神有灵,故而村长令祭拜,就将家中值钱的东西拿出来献祭。而祭品又确实消失不见,村民更以为神迹,笃信不已。这村长明着说派儿子看管,实则监守自盗,将贡品尽数偷了,熟食便端回自家享用,如是粮食便送进驿站交给驿承。这两人狼狈为奸,将左近村落的血汗,吸食干净。村民听闻此事,一个个怒不可遏,就要去抓打那村长。玉宝大声问道:“你们还不信王爷的话么?还不肯吃么?”众人面面相觑,虽说破除了蝗神的迷信,但吃蝗虫却还是心有抵触。于成均微微一笑,亲手自锅中拈了一只出来,丢入口中,蓄意大声咀嚼,说道:“好味道,香的很。”众人看着,直咽口水。几个孩童更忍不住,便抓了一把塞进嘴里,父母也不及阻止。这口子一开,村人也没了什么顾忌,各个抓食起来。这蝗虫过油炸后,十分酥脆可口。众人不知,这祸害庄稼田地的东西,竟然这般好吃。一盆炸蝗虫,顷刻间便没了。吃完了盆中的,众人又直直的盯着那铁锅里的。于成均莞尔一笑,说道:“将这些都给大伙分了吧。”一锅的炸蝗虫,顷刻又干净了。于成均眼见这所谓蝗神的狗屁迷信破了,便道:“大伙还想吃么?”众人齐声答应:“想!”于成均又道:“那么,打从今日起,大伙便去地里抓蝗虫。抓了蝗虫,便有吃的。若抓的多了,还可来驿站同本王交换吃食。”言毕,他便吩咐人自驿站里又抬出一口大锅,里面却是热气腾腾的肉粥。众人的眼神,顿时又直了。炸蝗虫虽然好吃,到底比不得真正的食物,眼看这香气扑鼻的肉粥,哪个还忍得住?于成均说道:“以十只蝗虫为一串,十串可换肉粥一碗。若是蝗虫卵,一袋可换肉粥一碗。”众人闻听此言,各自掉头便跑,扑向地里去捕捉那曾经视为神物,不敢触碰的蝗虫!此地迷信既破,灭蝗的事宜才好展开。于成均只在此地盘桓了两日,便将余下的事务交由跟来的官员。他自又启程,向河南腹地行去。离了河南,于成均一行又向河南腹地行去。玉宝头次跟随王爷出门办事,只觉所见所行,无不新鲜有趣,又甚觉刺激,一路上叽叽喳喳,不住谈论,兴奋异常。他说道:“王爷,您这法子真好。那些老百姓起初都不敢碰蝗虫,如今都敢全家老小一起去灭蝗了。王爷还叫人教了他们,不止蝗虫要打死,连蝗虫的窝都要一起烧了。咱们走前,这块地方的虫害已小了不少。这般看来,这蝗灾也没什么了不起!”于成均骑在马上,看了这小厮一眼,笑了笑,说道:“你别夸口说大话,不过是这地方的蝗灾不甚严重,所以人只要敢动手去除,情形立马就有所变化。这再往前走,可就未必了。何况,如今已是秋季,蝗虫已然吃掉了今年大半的庄稼,即便能补种些耐寒的粮食,也是杯水车薪。这场饥荒,是无可避免了。”话至此处,他面色一片肃然。玉宝也是农家出身,知道这些事情,点头说道:“王爷说的不错,今年冬天怕是许多人都要挨不过去了。”说着,又连声叹息。于成均微微颔首,面色沉沉道:“如此,更要朝廷从中调停调度。这样的事情,若是朝廷不能帮助百姓周转度过,那百姓要一个朝廷做什么呢?”玉宝只是个家仆,听不懂这些事。于成均倒也并非是在向他说,更似是自言自语。这一路过去,于成均见所行之处,不知为何,蝗神的崇拜迷信极其严重,各处官府亦也昏庸无能不堪,饶是朝廷拨了许多赈灾的粮款,百姓依然食不果腹,流离失所。他心中暗暗生疑,私下派了自己自西北带来的心腹旧部,暗中查探。明面上,便将初到河南时的灭蝗经验,原样照搬。这些民间百姓,其实也并非实在相信,只是灾害至此,官府无能,有这等传言便就信了,实属无奈之举。如今有人来赈灾,灭蝗虫还能换粮食,何乐而不为,那些蝗神娘娘相便都拿去烧了劈柴。除此之外,他将自京城带来的、新提拔起来的一批官员,安插在各处官府里,总领赈灾发粮、开设粥棚一事——虽明知地方官府藏污纳垢,但非常时期,此刻拿人,必定使人心不稳,易发动荡。思前想后,他只将一两处民愤极重的地方,斩杀了三名贪官,其余地方按兵不动。此举,令河南官场震动不已,人人自危,无不收敛,俯首听命。于成均灭蝗的号令,无人敢不遵循,而粥厂的建设,也比之前更见成效。各处百姓家门前既有饭吃,对朝廷也重新建起了信心,便也不再往别处流落。时局,迅速稳定下来。于成均在河南干的有声有色,这些事情,便随着家书,陆续送到了肃亲王府之中,到了王妃陈婉兮的手中。陈婉兮在王府闭门养胎,外事不入,内事不出,一切太平。闲暇之余,便只以读丈夫的来信为乐。时日匆匆,转眼就是十月。于成均依旧在河南治理蝗灾,陈婉兮的肚子却越来越大。好在,她如今只在府中,轻易不肯出门,事情倒也不算多,还算清闲。因于成均起复,重新受到皇帝的重用,朝中那些先前冷落肃亲王府人家,如今又黏了上来。陈婉兮念着于成均的交代,关门闭户,除却自己的亲妹陈婧然与宫中顺妃、宜妃两宫娘娘的来人,便再不接待来客。这些人眼见无缝可钻,又一股脑的去关照陈婉兮的铺子生意。那冷清已久的两家铺子,顿时又闹热沸腾起来,甚而许多客人,不问好赖贵贱,胡乱要货。陈婉兮得知此等情形,心中知晓他们必是为了拍于成均的马屁,微微一笑,说道:“他们既然喜爱这样买东西,想必是银子多的没处花了。从今儿起,这些人如再来买,铺中所有货物,一概提价两成。”回禀消息的柳掌柜闻言,面上微有难色,捋须道:“娘娘,这可是前所未有。咱们铺子从开张到如今,从未涨过价。这般,不会令客人说咱们漫天要价么?”陈婉兮略侧了侧身子,肚腹虽已隆起,却越发显得丰艳妖娆起来,她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说道:“无妨,这起人原不是为了咱们的货来的,要多少他们都甘之如饴。那,又同他们客气什么?再说,这笔钱,我另有用处。”言罢,她面色微正,语重心长道:“前段日子,王爷被禁足,京城这些富贵人家,无不视咱们如同瘟疫,避之唯恐不及,唯有京城的百姓,倒肯来捧场。其力虽薄,但这份恩情,我陈婉兮领了。之前吩咐你将这段时候,来咱们铺子里买东西的客人名姓记下,可照办了?”柳掌柜忙道:“都记下了,娘娘放心。”陈婉兮颔首道:“好,从今日起,这些客人再来光顾,无论买什么,一律降价两成。我陈婉兮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这笔账算得清楚。”柳掌柜应下,又有些迟疑道:“然而,娘娘,咱们一面给百姓降价,一面又向那些权贵们涨价。这、这……我怕他们会怨怼啊。”陈婉兮冷笑了一声,说道:“要怨怼,随他们怨怼去。与朴素诚挚的百姓比起来,他们不过是一群披着权贵衣裳的势利小人罢了。”说着,她略停了停,神色却又缓和下来,说道:“你记好,从今儿起,咱们铺子跟前摆上一口纳捐箱,再贴上一张告示,说如今蝗灾严重,百姓受苦,咱们天香阁、霓裳坊每日愿抽出一成净利捐献给朝廷,以作赈灾之用。不止如此,还号召京城有志之士,一道捐纳,捐钱捐物皆可。每三日清点一次钱物,送到户部去。”柳掌柜连连点头称赞:“娘娘当真是菩萨心肠,合该上天保佑娘娘。”转而又道:“然而,咱们如此作为,只怕京中会有人生事,说咱们私自吞没捐献的钱物,又该如何应对?”陈婉兮微微一笑:“不必担忧,我自有法子。”柳掌柜见王妃执意,这又委实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善事,自也没什么好说,便点头去了。隔日起,肃亲王府两处产业——天香阁、霓裳坊门前,果然立了两口纳捐箱,一旁贴着一张告示。前来的客人读了,那些草头百姓各自赞叹肃亲王府当真一心为民,王爷与王妃都是仁善之人,甚而有人悄悄议论起来,王爷既能打仗又肯去地方治灾,王妃好一段的菩萨心肠,如是这样的人来治理江山,那当真是黎明百姓之福。而于成均当年出生之时的龙相之兆的传言,又不胫而走。这些消息传进了明乐帝耳中,他虽恼怒,却也无法可施,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偏偏他手中可用之才一个也无,只好听之任之。京中的权贵世家,最会见风使舵,见肃亲王府挑了这面大旗,又是个落美名的时候,谁肯落于人后?甚而好几家家主,亲自带了财物前来捐献。这般过了三日,正是陈婉兮吩咐往户部送钱物的日子。柳掌柜一早开了门,正要吩咐伙计将箱中的银票与散碎银两取出算账,街东头忽来了一伙人。这些人各个身着粗布衣服,一脸凶神恶煞之相,大声喝道:“你们这起奸人,是想将大伙捐赠的财物私吞下来么?!不然,你们开箱子作甚?!”柳掌柜眼见果然出了这等事,不慌不忙的上前作揖,说道:“这位老哥,我们是依着我们娘娘吩咐,要把财物清点出来,送往户部。”那人将手一挥,大喝道:“胡说!什么送往户部,既要送,直接装车拿去就是。我看,你们就是意图私吞!这王妃娘娘是一片善心,倒是成全了你们这帮蛀虫!告诉你,我们这些京城的百姓不答应!”此时天色已亮,路上行人渐多,看天香阁前出了这等热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