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禁令这种东西,或许管的住唐人,却当真难以管住百无禁忌的胡人。除非……除非大唐已将西域彻底平定,不会有什么阿史那贺鲁这样的人,因为李唐皇帝更替之事就予以反叛。也不会有什么吐蕃一边励精图治变革内政,一边意图对着大唐亮出屠刀。她好像隐约能猜到刘仁轨想要的那个答案了。但想想今日她的表现也已够了,再又多说反而过犹不及,她便回道:“我想听听您的想法。”刘仁轨望着面前的热闹场面,语气却正经得像是真在朝堂之上,“倘若大唐的马匹始终不会受到回纥的节制,那么这些人再如何尝试提高马匹价格,也始终不会超过陛下能容忍的那个限度。相反,他们所攥取到的利益,会让更多的回纥人愿意前来此间贸易,让大唐的西市更为繁茂。”“若是大唐威震西陲,彻底剪除了种种麻烦,这回纥商人绝不敢手握唐人债务,试图凭借着精干之才,在此地翻身做主。”“这既是天下之所需,也是长安之所需。”“公主要想看清长安所需,也需时刻记住,您是什么身份的人。所思所行,都不能只着眼于局部。这是我给出的第二个答案。”刘仁轨给出了结论:“这样一来,第二项授课的内容应当没什么疑问了,我会向公主讲授传世的种种史书刊载,教您政事上的思辨,令您能自兴替之中明辨得失与自身立场。”“当然,还有我与陛下交代过的,”刘仁轨说到这里的时候,已是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笑意,“让您练好体魄,做个文武兼备之人。”这或许不是一位公主的评判标准。但既然李清月已在话中没将自己放在一个安逸度日的身份上,又找上了他这样一位老师,严格要求一些,是不为过的。这对小公主来说是个挑战,对他来说或许也是。他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不免思考自己是不是找了个太大的麻烦,但在重新转回到安定公主身上,见着那双澄明的眼睛之时,他还是说道:“公主若是还有什么多余的话想问,可以现在说出来。”教聪明学生多费点心思还是没错的,万一真把人带到了邪路上,便是他的责任了。“问题……确实有个问题。”然而下一刻,他并没听到什么质疑的言辞,只看到面前的小公主眸光一转,理直气壮地递出了面前的空碗。“可以再来一碗吗?”老师让她看清自己是什么身份,那没问题呀。她现在的身份——不是街边卖布老头的孙女吗?回宫之后就没这么自在了,让她再享受一下长安西市的夏日街市吧。可恶,这份槐叶冷淘怎么这么少!刘仁轨无奈扶额:“……”公主啊,活学活用可以不用那么快!——————另一头,卢照邻看着下方的画面同样陷入了沉默。他回头朝着唐璿和阿史那卓云幽幽叹道:“我总觉得,那两位是把我们给忘了……是吧?”不过卢照邻的担忧其实有点多余。刘仁轨只是要一个单独授课的环境而已,又不是真将派出去的两拨工具人都给抛在脑后了。在婉拒了公主再要一碗凉面的请求后,他便将人重新带回了酒肆之上,将原本体面的衣着给换了回来。随后,他将装有兜售布料所得进项的钱袋取了出来。他为人处世自有一番必须遵照的规则,就算是在授课之中也不例外。钱袋之中本是麻布绢布进货所用的钱款被他数了出来,剩下的则装入另外一个袋子里,交到了李清月的手中。开口说道:“这是公主今日所得,长安西市并不只此一隅,日落闭市之前您大可再在其中赏玩。”李清月目光一亮。她现在算是知道,老师刚才为什么要拒绝了。这长安西市之地,还有那样多家沿街小吃铺子呢!比起再来一碗槐叶冷淘,不如尝尝别的东西。公主千金之躯,若是在其他地方进食,可能还要担心一下吃坏肚子的问题,但长安西市管控严格,能位列其中的大多经由过核查,只要没到了冷热混合不知节制的地步,又或者是一口气吃了过量,应当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不过饶是如此,刘仁轨还是又对着两名侍从认真叮嘱了一番,这才折返回去继续处理公事。“不能去吃生鱼脍……”在西市的东边有一条永安渠,将城中的水运走通到此地,正方便了将新从渭水沪水昆明池中打捞上来的鱼送到此地。此时也已不是官方律令规定不可打鱼的正月到五月,恰逢鱼市最为热闹的光景。依照长安的风俗,不乏有人在此地杀鱼活吃,就为了尝到生鱼脍一口鲜甜。可刘仁轨觉得,这是绝不能让公主贪吃的。这一条李清月打算严格遵从。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在唐朝之前因为吃生河鱼把自己搞出问题来的案例也不在少数,怎么还有人不长记性。她才不犯这个傻。“不能去吃酥山……”她在宫中就不被允许吃,现在也不例外。不过反正这年头能造得起凌阴贮藏冬季寒冰,一直留到夏季的,本来也没多少人,据说在长安西市里能经营这行当的只有一家。她就权当没看到那个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