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霜正要说话,冯御又道:“最后一次,只要李大人敢用那特制的药液涂于脸上,我和所有人自然会信你。若你真是李清正,那也不会对你有任何伤害,难道李大人也不敢吗?”
二人剑拔弩张,气氛一度冷到了极点,先前压在众人头顶的乌云也被一次又一次的质问和逼迫冲破,化作了点点议论散在大殿之中。
皇帝看着二人争执不下,眉头紧蹙,脸色不太好看。
卫霄见机俯身朝皇帝道:“陛下,大皇子殿下所言极是。此事实在太过离奇,若真的如此草率处置,怕是会留下祸患,成为众人心里的一根刺。反正都已经耗费了如此多的时间,也不差这一会儿了不是?只有彻底弄清楚,才能还李清正和黎小姐一个清白,免得日后再遭人非议。”
闻言,皇帝沉吟了一会儿,打断了黎霜将要说的话,“若是这样,也好……李清正,你可同意?”
冯御的挑衅,冯渊的担忧,黎伯约的复杂神色,裴晏的关切,还有身后不少人看好戏的眼神……这些东西都将黎霜紧紧包裹,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去看她最神秘最见不得人的内里。
她已经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了,无论是让影儿扮成自己入宫,还是无意之中已经让冯渊到了无论怎么样也要为自己说话的地步,却还是技不如人,因为冯御的话感到语塞。
黎霜自己也知道,确实有一种药剂可腐蚀面皮但不伤皮肤,是用来撕开自己费尽心思织造出的伪装的最好的道具。
一旦自己为了自证,真的像冯御说的那样沾上药剂,自己的面皮便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腐烂,露出与此刻影儿一模一样的脸。
可是现在所有人都在等自己的回答,都在看自己会作何反应。
冯御看着黎霜的表情,觉得她是心虚了,笑道:“李大人是不是……”
“不必了。”黎霜道。
冯御的话堵在了口中,只是看着黎霜。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黎霜抬手抚上了自己的下颌处,眨眼间便撕开了自己的面皮。
在场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冯御勾起一抹冷笑,“果真如此!”
担忧,惊骇,激动,震惊,各色目光交汇,织成了一张严密的网将黎霜罩住,使她听不到其他声音。
皇帝大怒,“你……你怎么敢!”
黎伯约嘴唇有些发白,看到黎霜朝皇帝径直跪下,影儿也眼疾手快撕了面皮一起跪着。
“臣欺瞒陛下,罪无可恕。但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黎霜道。
裴晏眼睛转得很快,看向上首的皇帝,听他道:“欺君之罪可祸及九族,你不可能不知道!”
“正是啊,父皇,”冯御看好戏般盯着跪在地上的黎霜,道:“方才儿臣可是给了李大人……哦不,现在是叫黎小姐了。儿臣方才给了黎小姐两次机会,黎小姐都拒不承认,这不是故意为之是什么?这是看纸包不住火了,才知道该早早认罪吧?”
裴晏见状,朝对面还在发怔的冯渊使了个眼色。
冯渊立马回过神来,看了眼跪着的黎霜,朝皇帝道:“父皇,任贤勿贰,去邪勿疑①。况且,儿臣闻贤圣之君不以禄私其亲,功多者授之;不以官随其爱,当能者处之②。父皇圣明,也深知用人唯贤之道。黎小姐虽以男子之身进入朝堂,六载中屡建功绩,助民破案,如今大盛能有如此繁荣之景,更是因为黎小姐在父皇培养之下所参与造就的。”
皇帝有些愣神,他没想到冯渊事已至此,还会选择替黎霜说话,还引经据典告诉他应该用人唯贤,不论出身男女。
可是黎霜还是欺骗自己快整整六年了!这让皇帝感到自己被忽视被戏耍,就像所有人在嘲笑他这个皇帝连自己的臣子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冯御冷笑一声,道:“不过又是些冠冕堂皇的话。说这么多,黎霜欺君已成事实,是无论如何都抵赖不得的。若事事都可以这样逞口舌之快,难道还有公正可言吗?”
“那皇兄搜刮民脂民膏,欺压沧州百姓一事是否也该一并处置了?”冯渊不甘示弱。
“你!”冯御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
皇帝有些头疼,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黎伯约,问道:“黎卿,这可是你的女儿,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臣赞同二皇子殿下的话。小女有错在先,但确为大盛做出了不小的贡献。”黎伯约言简意赅,并没有看黎霜。
皇帝微蹙了眉,让黎霜和影儿起身,听冯御道:“黎小姐是黎丞相之女,丞相自然偏袒。黎小姐一介女流,伪装男子进入朝堂,本就不合礼法,有违世俗纲常。所以黎丞相的话,儿臣以为做不得数。”
裴晏的角度只能看到黎霜的右半边脸,却见她一脸严肃,根本没有一点轻松和胸有成竹的意味。
大殿内的人似才反应过来一般,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将目光都锁定在了黎霜身上。
“这可了不得了,女扮男装进了朝堂,简直是不成体统!”一臣子道。
“是啊,有违纲常,有违纲常啊!”又有一人附和道。
何如霏听不下去,“女子又如何?难道你们看不见这些年黎小姐为大盛做了多少吗?难道世俗礼法比什么都重要?”
方才说话的两位臣子闻言,也不愿和何如霏争论,只是将自己的声音放小了些。
何如霏不错眼地盯着前面的情况,满面担忧。
他也想不到自己夫人的闺中密友是大理寺卿,虽震惊,但更多的是希望黎霜不会有事。他人微言轻,只好寄希望于二皇子殿下和黎丞相能保住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