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您不愿强迫楚小姐就算了,据说那位灵霜每天能给百乐门入账这些呢,”手下比出一只手,“您就这么放她走了?”
沈知韫平静地朝下看去,衣冠楚楚的上流社会人士正彼此拿着高脚杯碰杯浅笑,一派歌舞升平。
“这世道已经太乱了,”沈知韫的嗓音格外淡,“万万人流离失所,风雨飘摇。”
“既然随口一句便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何必再为点蝇头小利,助纣为虐?”
不论是那名歌女,还是楚笙。
只是没想到,在他之前,有一个女人先他一步,以一个荒谬的理由,将歌女送走了。
至于答应时窈帮她和沈聿重归于好的提议,大概算是他的一点私心吧。
也许时窈真的有本事再次让沈聿回心转意,也许自己还能有与人相拥、得到幸福的可能……
也许呢?
手下懵懂地点点头,再没多说其他。
却在此时,台下的舞台上,传来一声熟悉的婉转笑声。
瞬间,满堂皆静。
沈知韫微顿,循声朝下望去。
华丽的舞台上,一束明媚的灯光前,穿着暗红旗袍的女人站在光里,波浪卷发披在肩侧,眼波微扬,朱唇如雪。
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轻扶着眼前的金色麦克风,短暂的笑声沉寂,随着身姿的摇摆,女郎轻轻吟唱出一曲《月圆花好》。
沈知韫微敛双眸,想起曾调查到的资料:十多年前,百乐门一名叫莺歌的歌女,正是以这首《月圆花好》而声名鹊起。
莺歌,是时窈的母亲。
沈知韫摩挲着珠串,看着毫不在意底下人议论纷纷的时窈,只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同。
好一会儿他才想到,时窈的身上,没有那股飘摇的凄婉。
仿佛是这乱世里的一个局外者,唯一的安定人。
她站在那里,周身弥漫的气质,似乎就在大喇喇地告诉所有人:我只是在唱歌,你认真听便好。
而随着她歌声的起落,台下窃窃私语的众人也果真慢慢安静。
她披着光束,自有一股能蒙骗所有人的迷离气质,让人短暂忘记,她本是个贪得无厌之人。
可就在下一秒,伴奏渐渐变得欢快,时窈的歌声也渐渐变化,不露痕迹地变成了另一首歌:“假惺惺,假惺惺,做人何必假惺惺。你想看,你要看,你就仔细的看看清,不要那么样的装着……”
沈知韫回过神来,定睛看去,随后顿了顿。
时窈正在看着他,二人的目光在半空遥遥相撞,她歪头无辜地笑了下。
分明是唱来“挑衅”他的。
沈知韫摩挲珠串的手指一顿,不知为什么,在这一瞬间,竟想起刚刚林三的话来:
她说,是因为那名叫灵霜的歌女太漂亮,才赶她走的。
“沈先生,二太太好像在看您……”手下硬着头皮道。
事实上,何止是二太太,台下还有几人也顺着二太太的目光,看过来了。
沈知韫淡淡应了一声,随即想到什么,随口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李生,你觉得,二太太和灵霜,谁更漂亮?”
叫李生的手下惊骇地看向沈知韫,似乎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好一会儿才答道:“属下不敢撒谎,是……二太太。”
沈知韫“嗯”了一声,看着台下的女人,手上的玉珠一颗颗地拨弄着,许久突然低笑了一声。
李生更为骇然。
“如何说也是沈家人,给二太太送些礼物去吧。”没等听完一曲,沈知韫扔下这句话,便回了休憩室。
奢华的室内,吊灯安静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