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思殿地处偏远,人迹鲜至,并不是朱太妃的寝宫。但朱太妃根本来不及反对,还未开口就被宫人制住,捂着嘴“请”下去了。段公公看到欲要阻拦,这时赵沉茜开口:“段公公,你们的职责是护卫皇上,皇上还在这里呢。”
段公公停住了,没敢擅自插手宫斗。刘婕妤眼睛转了转,也不去管朱太妃。
高太后已经老了,还能活几年,皇位迟早是她儿子的。等赵茂登基,孟氏还不是由她处置,唯独朱太妃仗着自己有血缘,有些麻烦。
这个粗鄙不堪的老太婆,也敢对她摆婆婆的谱?不如借高太后之手除掉朱太妃,等她成了太后,就能轻而易举除掉孟氏母女了。
刘婕妤一心想着大权独揽,代幼君垂帘听政,殊不知,赵沉茜也是这么想的。等朱太妃被拖下去后,赵沉茜拂了拂衣袖,问:“刘婕妤,前段时间坤宁宫媚术案的主使一直没找到,你有头绪吗?”
刘婕妤当然不肯承认:“不是一个宫女心怀妒恨,陷害皇后吗?她已畏罪自杀,这案子早就查明白了,哪有什么主使。”
“是吗?”赵沉茜慢悠悠问,“那为什么在你寝殿衣橱右抽屉的底部夹层里,有同样的巫蛊小人呢?你可真狠心,自己写自己的生辰八字,自己给自己扎针,你就不怕诅咒成真吗?”
刘婕妤狠狠一愣:“你……”
“想问我怎么知道吗?”青烟袅袅而上,赵沉茜站在青铜狻猊兽炉前,冷冷盯着她,目光幽深如水鬼,“因为我已经忍耐这个秘密太久了,所谓皇后使用媚术,沉迷巫蛊,都是你和他自导自演。”
容泽听着心惊肉跳,不敢猜大公主口中的“他”是谁。容泽紧绷着身体,下意识运功,心中陡然一凉。
他的内功呢?不对,殿里烧了化功散!
段公公也发现这一点了,他和容泽对峙,双方都紧绷起来。这时宫殿的窗户被推开,容冲抱着赵茂翻窗进来,啧了声:“好重的化功散,你烧了多少?”
“怕化不干净,都烧了。”化功散自然是赵沉茜点的,反正她又没有内功,这种东西对没武功的人无效,她用起来当然毫不吝啬。赵沉茜给容泽递去一粒药,说:“指挥使不必硬撑了,万一伤及经脉就不好了。事出紧急,没有知会指挥使,抱歉。”
虽然看她的表情,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段公公终于意识到赵沉茜其实没打算放过他们任何一人,刚才只不过在分而化之,各个攻破。段公公欲要拼死一搏,但怎么拼得过已经恢复功力的容泽和完全没受影响的容冲。赵沉茜将战场交给容泽,连头都没回,从容接过小皇子赵茂,顺便将巫蛊案的证据摔在刘婕妤面前,说:“刘婕妤,你策动巫蛊案,用媚术陷害皇后,你认不认?”
本该在景福宫睡觉的赵茂却落到赵沉茜手里,刘婕妤吓得浑身发凉,立刻想冲上来,却被坤宁宫的宫女按住。刘婕妤紧盯着赵茂,目眦具裂:“放开我,我是官家的妃子,生育了懿康、懿宁公主和太子,乃是你的长辈!你怎么敢对我不敬!”
赵沉茜轻轻一笑,说:“燕朝的太子,可不需要一个有污点的生母。说,媚术案那三样东西,到底是哪来的?”
刘婕妤气得眼睛通红,却死咬着唇,不肯说来处。赵沉茜耐心等了等,失望道:“看来,你还是不够聪明。”
刘婕妤扫过宫殿,心里知道胜负已分。段公公终究不敌容泽,被容泽生擒,其他暗卫也纷纷被容冲放倒,殿里这么大的打斗声,外面的禁军没有进来看一眼,可见殿前司已完全控制了福宁宫。孟皇后吓得和个鹌鹑一样,但她终究是高太后选上来的,天生和高太后同阵营,所以高太后一直闭目养神,缄默不语,仿佛看不见殿内这一系列变故。
沉默,本身就是表态。外有容家,内有高太后,这场夺权之争,刘婕妤还没上场就输了。
刘婕妤觉得自己输得很冤,赵沉茜是个疯子吗?皇帝被气晕完全是事发突然,她竟然敢当场发动宫变?
但刘婕妤依然怀有一丝侥幸,还有官家呢,只要官家能醒过来,她就有翻盘的机会。所以刘婕妤不肯说出媚术案其实是官家的主意,她不过是配合演戏罢了,依然冷笑着,对赵沉茜道:“你不过是一个公主,别以为傍上容家就能作威作福,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赵沉茜对刘婕妤微微一笑,说:“那你恐怕等不到了。”
刘婕妤笑容微滞,眼中露出恐惧,赵沉茜逗弄着怀中的赵茂,美丽得像是壁画上的送子观音,却以那副神仙一样的姿态,平静给怀中孩子的生母判决生死:“媚术三物,驴驹媚、叩头虫来自黑市,妖柳木却来自妖道元宓豢养的邪物。若不是和元宓一丘之貉,你怎么会拿到那段柳木呢?刘婕妤勾结北梁皇室,意图颠覆燕朝政权,即刻起褫夺封号,废为庶人,赐白绫。”
刘婕妤目眦欲裂,冲上来想抢赵茂,却被宫人塞住嘴,像个物件一样拖走了。高太后静静看着这一幕,古井无波,孟皇后已经完全吓傻了。赵沉茜实在对赵茂喜欢不起来,塞给孟皇后,漫不经心道:“赵茂是皇后嫡出的皇长子,是我的亲生弟弟。以后若有人敢提及刘婕妤,杀无赦。”
殿中众人看着这位年轻的公主,已注意不到她的美貌了,满眼只有惊恐。唯有容冲,目光里没有害怕,只有心疼。
她对景福宫那么熟,清楚地知道陷害她母亲的证据放在哪个抽屉哪一层,却什么都不能做,还得对仇人笑脸相迎。她经历这些煎熬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他在声势浩大追求她,还埋怨她为什么不接受他的心意,总是看起来不情不愿。容冲多想穿过时光,去抱抱当时的赵沉茜。
可是他才一行动,面前就升起一道水幕,隔住了对面的福宁宫。无论他怎么喊怎么攻击,里面的人都不为所动,他甚至亲眼看着另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容冲”走到赵沉茜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容冲重重一拳锤在镜面上,水幕被砸得剧烈摇晃,容冲察觉到破绽,继续攻击。
茜茜,不要沉溺于过去,无论你的遗憾是什么,回到现实来。孟皇后在,燕朝在,山河也在,一切都来得及。
没有人比容冲更明白,哪怕失去再多,都要活着。活着,才是这世界上最简单也最难,最卑微也最伟大的事情啊。
可是不等容冲将水幕砸破,他就被排斥出了镜中世界。
水幕后的福宁宫,时间还在继续。赵沉茜赐死了刘婕妤,顺便将皇帝的亲信一一手刃,对外就说他们死于宪王谋逆。她在容家的协助和高太后的默认下,轻而易举控制了福宁宫。
皇帝还没死,但里里外外都换上了赵沉茜的人手,没有她的允许,无人可以见到皇帝。
臣子当然颇有微词,可是皇子在赵沉茜手中,皇帝也见不着,他们投鼠忌器,还能怎么办?有文臣纠集人手,一起去宣德门死谏,这时世家的中流砥柱谢家突然反戈,旗帜鲜明支持孟皇后,死谏行动被打乱,随后领头之人被外放的外放,贬职的贬职,反对派很快再不成气候。
皇帝就这样“病”了大半年,等外朝内宫都落入赵沉茜掌控后,皇帝便非常凑巧地病逝了,谥号昭孝。当然,病逝之前他还特意下了诏书,让赵沉茜以日代月,不必守孝。
昭孝皇帝去世,太子赵茂登基,封母亲孟氏为太后,祖母高氏为太皇太后,长姐福庆为长公主。新君年幼,由孟太后垂帘听政,孟太后精力不济,便将政事都委于长女。
二十七天后,赵沉茜出父孝。在赵沉茜的暗示下,汴京无人为昭孝皇帝的离去哀悼,宫廷很快陷入新一轮的狂欢中。
万众瞩目的福庆长公主与容三郎君的婚礼,如期而至。
第88章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