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沉茜已拎着一块骨头回来,说:“让我来试试。”
她举起殷夫人的骨头,抬起手的时候,她就知道对了。两种骨头相击,蜃兽之角瞬间化为齑粉。
赵沉茜仿佛听到了海兽的鸣叫,还有无数日暮乡关呼儿唤女的声音。狄柔搓了搓手臂,害怕地问:“我怎么感觉阴恻恻的,就好像很多鬼从我体内穿过。”
其他女子纷纷点头,赵沉茜丢下骨头,力竭道:“结束了,走吧,去海里。”
女子们不解,她们没船,去海里不是送死吗?周霓唤了一声,问赵沉茜:“这个人怎么办?”
赵沉茜回眸看着萧惊鸿,很想说扔掉吧。在她马上就要狠下心的时候,眼前浮现起她从斗兽场救下他,他抬头看着她,狼崽子一样凶狠又专注的眼神。
此后多年,他其实一直做得很好,忠诚护主,勇冠三军。无论她说什么,他再不情愿也会去执行,她遇到危险,他第一个冲在前面。
他唯一一次失职,就是她死的那次。
蓬莱岛重逢,唯有萧惊鸿一直护在假福庆公主身边,直到战至力竭昏迷。谢徽嘴上对假福庆温柔体贴,实际上却在拿假福庆当挡箭牌,宴会厅时要不是他喊了一嗓子,假福庆不会引起所有人注目,被人追杀至此。
萧惊鸿不够聪明,被谢徽三言两语就哄骗了,不识真假,为一个假货拼命。可是在他的心里,那个假福庆,就是真的她。
她将他从一个孩子养成男人,耗费的心血都甚于对新帝。她亲手救了他,如今,要再亲手了结他吗?
赵沉茜用力抿唇,紧绷着下颌线说道:“带上吧,如果遇到朝廷的人,至少是个人质。”
周霓和赵沉茜合力架起萧惊鸿,其余女子为了方便行动,纷纷撕下长裙,再不管狗屁的礼教体面。她们在水中艰难跋涉时,其他地方也在生死一线激烈挣扎。
容冲最开始杀的是蛇,后面变成了人。卫景云御墨成剑,容冲反手架住,雪刃反射水光,照映在两个男人脸上,眼瞳中尽是刀光剑影。
卫景云冷若冰霜,问:“她在哪里?”
容冲心想他和赵沉茜分开走,不得不为之的一步棋,竟还走对了。他一脸坦荡茫然:“你说谁?”
卫景云冷笑:“不要装了,你的紫府水晶棺材用来做什么,我已经都知道了。”
“那是我为祭奠父母英灵准备的,你既然知道了,不该将东西归还与我吗?”
卫景云眯眼,耐心彻底告罄:“容冲,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赵沉茜在哪里?”
容冲面上笑着,眼中却是滚滚杀意,道:“她早已死在六年前。这世上没有起死回生的灵药,死去的人就是死了,卫城主,往前看吧。”
卫景云笑了,这世上最好笑的事情,莫过于容冲劝他,死去的人就是死了,活人要往前看。
卫景云手中的剑猛然变成一柄笔,他瞬息写了个“封”字,朝容冲袭去:“好,既然你不肯承认,那我自己去找。容冲,其实我一直想说,当年那场比试我不服。我比你晚去汴京一天,所以处处落后你一步,这一次,我一定会赶在你之前找到她,绝不会再输给你。”
墨迹化成绳索,朝容冲四肢缠来。容冲神情平淡,唯独微微眯起的眼睛,泄露了他的不悦。
呵,痴人说梦。敢打赵沉茜的主意,下辈子吧!
容冲拔剑,雪白的剑光划破水色,将墨迹斩碎。两人过招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鹰啸,容冲和卫景云同时抬头,看到了明月下一轮巨舰,和舰船甲板上,不断收紧的铁索阵。
不好,照雪被发现了!卫景云被他拖在这里,那对照雪下手的,就是谢徽!
容冲和卫景云意识到这一点,纷纷收剑,朝鹰飞去。卫景云扫到容冲刻意压抑的急色,越发确定赵沉茜就在鹰上。他趁着容冲心急,乱了阵脚,反手朝容冲甩去一个“困”字。
以墨御意,卫景云这些年的进步越发大了。“困”看似比“封”笔画少,但威力翻了好几倍,容冲一时不察,落入他的困阵中。
容冲看着卫景云乘着“飞”字,朝照雪飞去,心急如焚。御墨术看着神乎其乎,但大道至简,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花哨的招式也不敌一柄剑。如果放在往常,容冲周旋一会,区区困阵不足为患,但他没有时间了!
卫景云正在疾驰,忽然背后剑光大盛,他惊讶回头,发现容冲竟然强行拔高境界,冲破“困”字跟了出来。哪怕卫景云是对手,都忍不住骂他:“你不要命了?”
容冲不答,他这种孤注一掷的架势,愈发让卫景云和谢徽相信,赵沉茜就在鹰上。等他们三人打生打死,杀红了眼却发现鹰上空无一人时,三人都愣住了。
谢徽不由拿出跟踪容冲的侍卫在一条隐蔽缝隙里发现的鹰哨,后知后觉,勃然大怒:“容冲,你故意做戏,声东击西?”
容冲也傻眼了,其实他并没有,他真的以为茜茜在照雪身上。但此时此刻,他只能纵身一跃跳到照雪背上,乘着鹰潇洒离开,张扬道:“你们猜?”
然而等照雪飞出那两人的视线,容冲立刻扯去镇定自若的假面,咬牙切齿揪紧照雪的颈毛:“这到底怎么回事,她人呢!”
照雪:“……”
你问我?
此刻,赵沉茜正手脚并用攀在岩石上,岛屿已经比原来下沉了三分之二,再耽误下去,她们连石头都抓不住。周霓看着下方来意不明,只露出背上尖尖黑刃的鱼群,不可思议问:“这就是你说的帮手?”
赵沉茜也沉默了。蜃兽说为了答谢她放它自由,会叫帮手来送她们上岸。下面这些,究竟是蜃兽唤来的帮手,还是单纯嗅着味道过来开餐的鲨鱼?
赵沉茜决定信蜃兽一回,放手跳了下去:“困在海里是死,赌输了也是死,为何不搏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