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经过一家卖糖葫芦的摊,摊主的吆喝声就没了。
几个身着棉袄的孩童手中捧着热腾腾的肉包子,追打笑闹从她身边经过,此时一个孩童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嗲着声音道“姐姐对不起”,南扶光刚道一声“没关系”,小屁孩抬头看了她一眼,脸色就变了。
“是臭道士!臭道士要吃我!”
他尖叫一声跑开。
尖叫声在五六个小屁孩中此起彼伏,连带着商业街的摊贩都开始警惕地盯着南扶光就好像她下一瞬真的会张开血盆大口吃人。
举着油纸伞站在原地,南扶光木然地接受着半条街的洗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往日这街道上来来往往的渊海宗弟子今日几乎不可见……
那日她逛的那家打着渊海宗旗号的铁铺也大门紧闭。
南扶光又往前走了几步,大约是数个拐角她又听见那群小屁孩的笑闹。
这一次他们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围着墙角跟一个突兀的凸起,那似乎是一个人,凌乱的头发与肮脏的衣服,衣服是寻常材质的道袍,若非有一定修为的修士根本无法御寒,那人脑袋死死埋在膝盖下,这会儿在他跟前,那个尖叫着要被南扶光吃掉的胖小子正拉着裤衩对他呲尿。
寒冬中小孩淡黄色的液体冒出阵阵白眼。
他们干完这事儿,歪着脑袋看着毫无反应的那一团人,最开始满脸警惕,等确认他不会有任何反抗,转身欢呼着一拥而散。
街角一下安静下来,唯有寒风凛冽之音穿堂而过。
缓步至墙根,手中的油纸伞不曾倾斜,她低下头,看着大雪中身着单薄麻布衣缩成一团,几乎要被白雪掩埋的人。
她没说话,然而那颤抖着的人却像是认出了她的长靴,那张青白狼狈的脸从膝盖中抬起,双唇起皮,眼皮发红发肿,饥饿与渴让他喉咙紧绷,几乎说不出话。
林火对视上云天宗大师姐的眼,无声冲她笑了笑。
其实南扶光有一瞬间的恍然。
毫无来由地,她想起了初至云天宗那日,渊海宗古生物研究阁少阁主出现在她房门外——
也是这样坐在轮椅上笑着仰望她。
他向她邀功问她是否喜欢他特地给她安排的住处;
给她递上一把寻常修士一辈子不一定能看上一眼的仙器;
得意地告诉她,若他有朝一日能够站起来的话,古生物研究阁便能参透长生不老的话题。
那时候她想,哪来的白痴二世祖。
现在她也是这么想的。
“别这么看我啊。”脚下,白痴二世祖缓缓道,“怪他娘狼狈的。”
嗓音嘶哑得可怕。
云天宗大师姐没理他,似跟他多说一句话都觉得多余,半晌,只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把剑鞘,黑色刀鞘铭刻梵文,其中又以翠鸟鲜蓝鸟羽点缀……
精巧金贵。
是上一次在裁缝铺林火大大咧咧拍在柜台上的那把。
“还你。”
南扶光道。
林火看着扔在自己面前的那柄剑鞘,如今里面还配了把渊海宗的铸铁剑成完整一套,雪花飘落在剑鞘凹凸不平刻纹上,又消融潮湿了翠鸟之羽,变作碧蓝。
林火短暂嗤笑,南扶光毫无反应,像是知道他为何而笑,也像是根本不在乎这件事。
他抬起头对她说:“你比我想象中心软。”
南扶光没有回答,她转身离开这一隅寂静街角,少女剑修腰间空空如也,她已有数日不再佩剑。
这一天,当肖官转身,衣冠整洁于宗主之位落座。
在祠堂某个角落里,刚刚撤下还未来得及扔掉的星盘之上,上一任古生物研究阁少阁主林火的命星微妙闪烁,灰败,最终陨落。
……
眼观肖官继任渊海宗宗主仪式结束,不用再去「翠鸟之巢」临时办事处蹲点,南扶光难得没了去处,又不想闲下来,就拎了把剑去练剑。
剑不是青光剑,她现在看不得那把剑一分一毫,她随意在路上拦了个渊海宗弟子借了把铸铁剑,那弟子大概是万万没想到云天宗大师姐会主动跟自己搭话,瞪大眼看上去惊呆了,把剑给她后,跑得比兔子还快。
南扶光去了演武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