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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第1页)

宣榕失笑:“太子今儿在天机部吗?”余鹏想了想:“应该在策室那边,听尚书和侍郎大人们的年终述职。”宣榕便道:“那算了,您别带他逛,我带他吧。您先去忙。”万一撞见阿旻,阿旻得怪罪余大人。余鹏本就心急火燎要去忙研制大业,求之不得,赶紧毛手毛脚地一拢,将机关收束。又把耶律尧领了进来,一推,推到宣榕面前,踮着脚一拍他肩,道:“行,交给您了!”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耶律尧看了眼余鹏背影,又转过头宣榕对视,挑眉:“嗯……?怎么回事?”宣榕找女管事讨了个小匣,将礼物装进,抱在怀里,解释道:“阿旻也在,让他看到不太好。”耶律尧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般:“我很见不得人吗?”“不是。”宣榕只能解释清楚,“我怕余大人吃挂落。你想在天机部四处走走?我带你逛吧,不过有的机密重地,恐怕就不方便了。”耶律尧垂眸笑道:“好啊。不过……这些牵丝线,余鹏没收好吧?”他抬手指了指露出一角的白线。墙上铁皮没合严实,隐约可见内里杂乱无章。按理来说,这是完全不可能出现的状况——但谁让余鹏今日实在兴奋过了头。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女管事,她顺着耶律尧指向望去,登时脸色一变:“快快快!!!快出去!小容大人,带着郡主出去!!!”说着,就是奔至墙边,攀着墙壁伸臂一够,想要将机关复原。但已经来不及了,未成功归位的钥匙反倒成了蓄意攻击的证据。镇威阁机关腾腾触动,自中向外,地面裂开血盆大口。想要将上方的人尽数吞噬。宣榕首当其冲,她在一阵失重中向下跌落,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就有人抓住她手腕。轻轻一托,把她揽入怀中。她能感到鬓发上扬,头顶的光晕由大变小,火速拢合。容松崩溃的叫声从远处奔来,由远及近:“我靠!我不就是把余大人送出去个转背功夫吗!爷爷个腿了!!这地面别关啊啊啊啊啊!太子殿下还嘱咐我不能让他——”“咣当”一声,头顶地面合拢。容松的声音戛然而止。两人一齐向下摔去,好在这“洞窟”不高,两次呼吸后,宣榕听到耶律尧闷哼了一声,他似是想带着她卸力站定,但不知踩到了什么,没站稳,向后跌坐——宣榕又一次结结实实撞在了他身上。这感觉似曾相识,起来的流程也和挖坟那晚别无二致。她一回生二回熟,手掌很小心避开耶律尧身体,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十分淡定:“无事,等人来救。”耶律尧也意识到了不对:“这下面……怎么会有丝网和软垫?”“……”宣榕犹豫片刻,还是实话实说,“阿旻小时候不小心摔下来过,而且不高,所以我方才没躲。你以后不要再垫背救人了,很危险的。”四下漆黑,底下似是空旷,回声阵阵。耶律尧站起身来,试着用回音判断附近洞窟大小,漫不经心道:“谢旻居然没摔残吗?”宣榕摇头:“他会一点武功的,安然无恙。不过,因为随侍怎么也找不到他,饿了三天三夜,差点没饿死。”耶律尧笑了出来:“他知道你在我面前揭他老底,会不会气死?”“你别和他说不就行啦。”宣榕想起怀里还有个琉璃灯,将小匣打开,摸索着掰开底座。用指尖描摹出轮廓,确认这是一枚小火匣后,方拧了旋钮,一束跳窜的火焰瞬间照亮四周。她猝不及防对上,耶律尧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微微一愣。青年俊廷高挑,除却竖着马尾高髻的银冠,发间银饰亦是精致闪烁。而不知是光亮衬托,还是什么缘故,他的眸光竟然能够称得上认真专注,正一瞬不瞬看着她——这对他来说,近乎是不可思议的。宣榕只以为是自己错觉。果然下一刻,耶律尧长睫一敛,再抬眸时,眸光又是慵懒沉凝。他懒洋洋地一挑下颚,向宣榕示意她背后石壁,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小菩萨,你看后面。虽然有点幸灾乐祸,但我还是想说,有人好像在谢旻眼皮子底下偷家了。”宣榕被他一打岔,登时把他方才神色抛诸脑后。满头雾水地转身回望,面色一变:“这……”只见四周两室大小的洞窟年岁久远,石壁上布满青苔。掌心唯一的光亮,照得壁影斑驳晦涩。而她背后的墙壁上,被挖出了一个一人高的洞穴。洞穴幽暗曲折,不知通向何方。耶律尧越过她,走到洞穴前,半晌微微蹙起眉:“有风。不是死路。外土较新,不超过两年。要趁着余鹏还没来开机关,走一走吗?”宣榕遇事果决程度不亚于他:“走。趁消息没传出去。”她朝耶律尧走去。只见他似是思索片刻,指节轻扣墙壁,便问:“怎么了?”“追虹素珠它们都没带来。找点东西探探路。”随着耶律尧话音刚落,几只鼹鼠从土壁中挣扎探出头来,站直身子给两人作了个揖,然后飞速向前奔去。宣榕:“……”许是有动物带路,一路行得快。偶有挖岔的死路,也尽数避开。火匣中焰火扑簌,照得两人影子修长交叠。宣榕侧脸都仿佛打了一层暖釉,肌肤泛起一点急速行走带来的红润,也因地下空气稀薄略微喘气。耶律尧脚步一顿:“要休息吗?我试着把那对支架修整了一下,似乎能飞了,余鹏应当在准备试飞,现在可能还在天上,一时半会下不来。”宣榕缓了步子,将火匣递给他,撑着膝盖深吸了口气:“你怎么知道怎么修整的?”耶律尧淡淡道:“我见过这套图纸。”宣榕好奇:“也是缴获的战利品吗?”“不是。”耶律尧却像透过眼前方才所见的巨大鸢鸾,来到许多年前,“很小的时候。”宣榕微微瞪大了眼,光影中,耶律尧下颚线条紧绷,面无表情道:“我母亲是个被流放的西凉人。”“……”宣榕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她欲言又止,终归哑然。地下西凉其实占地不大,有四泽八大荒,再加上西岭雪山,共计十三州府。几十年前八王叛乱后,撤一泽两荒,如今共十一州府。该国油矿不少,瘴气颇多,是天然屏障,但相对来说不宜居住,野兽与尸骸齐飞,毒虫与沼泽一色。这倒逼西凉人用机巧逆天改命,他们能水上建竹屋、山中造殿宇,到了近百年,天枢院为首的机巧师们疯狂研制战事器械,这个前几百年都悄无声息的国度,开始大肆外扩。据说南面的波斯被打得毫无战意,已然半投降状态。而由于生产中“机巧”不可或缺,与传统农业为主的大齐、畜牧业为主的北疆和出海贸易为主的东燕都不同——西凉中女子反而话事权更高。她们手巧灵活,更是通过卡住机关零件的大小,垄断部分要械的制造权。西凉皇百余年来皆为女性,至于朝堂,男女占比大概三七成。宣榕长睫一颤,忽然有些难过。可以想象,作为一个西凉女子,在北疆被圈禁数十年,该有多绝望。她下意识地紧了呼吸,半晌才直起身,轻轻道:“你看起来很怀念她。她一定是个很好的母亲。”“实不相瞒,我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耶律尧却自嘲道,“我只和她一起生活过七年。”宣榕很想问母子分离后,她住在哪里,什么境况。可是不行,有的伤心往事,属于“我可以说”,但“你最好别追问”的范畴。只能默然。本来在心里默记的行走方位,都乱了一瞬。而耶律尧见她休息好了,便拿着火匣,在前领路。侧脸在火光里,俊美得几乎能透出咄咄逼人的锋锐。良久沉默,只余两人脚步。就在宣榕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时,青年略微喑哑的声音传来:“很长一段时间,我活下来的信念是‘报仇’。可是后来觉得没有任何意思。把他们都杀死,然后呢?人死不能复生,更何况,这种人也杀不完。”宣榕微微一愣:“那……很痛苦啊。”“是啊,痛苦且拧巴。于是我换了个信念。”耶律尧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人这种东西,在敌视身边一切,想杀死所有人的时候,总是得找个支撑,才能活下去,不是么?””那你……换成了什么?”耶律尧挪开视线,直视前方看不到头的黑暗,良久,轻轻道:“换成了一个人。”宣榕好奇道:“古代圣贤,当朝宗师之类的吗?”耶律尧道:“不太算。但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或许是地下甬道蜿蜒阴暗,回声叠叠。宣榕总觉得耶律尧低哑的声线似是紧贴耳畔,她不自在地捏了捏耳朵,轻声道:“把你自己当成自己的支撑点,不行吗?”耶律尧淡淡道:“不行。”“为什么?”宣榕很疑惑地看他。把外物当作心中依靠,是极度危险的做法——死去的圣贤都无法盖棺定论,偶尔被时人拉出来痛责或是褒奖,曾受称赞的或许贬入尘埃,曾被唾弃的或许被捧上神坛。今朝仿若真理的结论,明日也许是谬误。这尘世万千,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而“不变”的东西,如何能作为心底依靠呢?耶律尧笑了笑道:“可能因为自己太差劲了?别看我经常骂谢旻,我也不比他好到哪去。到了,你先别过来。”他忽然顿住,声音压低,凝视前方黑暗片刻,抬步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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