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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第1页)

容松凑过来,只见满纸地形配上驻军布局,图文并茂,问道:“您看什么呢,这么入迷!兵书?”宣榕捧起,让容松看得更轻松点,笑道:“阿旻送来的。说是北疆和西凉近两年战事复盘。我瞧着有趣,看了会儿。”容松奇道:“这么有意思?您今儿早课还没温吧,我看墨都没磨。”宣榕失笑:“当偷个懒了。”这对她来说算稀罕事,毕竟郡主从小到大,哪怕病中,也雷打不动学完该学的课业——与是否有人布置无关,纯粹是她有自己的节奏安排。容松大感新奇,不由得又多看了纸页几眼,被满纸蝇头小楷敲得脑壳痛,只能放弃,讪讪道:“得嘞,太绕了,看不懂。”“阿松会的,别人也不懂呀。”宣榕轻笑道,合上卷文,嘱咐道,“京中近来人多,你去和昔大人打声招呼,烦请她这几日注意巡访,百姓安危不可出岔——特别是人多拥挤处。”容松被夸得喜笑颜开,听命走了,而季檀则留了下来,正色道:“郡主,北宫、鸿胪寺接待坊都派人盯着了。”宣榕颔首,示意他:“好。庭芝坐,来一局?”季檀便端正坐在石桌对面,桌上,一方棋盘摆了残局,是前不久宣榕刚输给父亲的一局。半盏茶后,季檀果断认输:“郡主棋艺又长进了。”宣榕不以为意。公主府仆从来往,她似是思忖。无关多热闹的场合,少女垂眸时,都有种遗世独立的清寂,繁华染她身,却又不沾她身。季檀似是以为她在复盘棋局,一声不吭。而宣榕却忽而问道:“庭芝,你去姑苏前,还在望都时,可有和北疆人打过交道?”季檀疑惑:“有过,但不多。郡主何出此问?”宣榕迟疑道:“那你有得罪过……北疆那三位质子吗?”一般聪慧之人,本就敏锐。除非对方特意隐瞒,否则,她能很轻易观察出对方情绪态度。虽说庭芝为人正直,不至于折辱他人。但她还是隐约察觉到耶律对于季檀的敌意。并非寻常。不同于对于昔大人和阿松他们,那种无差别的淡淡嘲讽。而是真的隐有杀意。帮你季檀不假思索道:“未曾。微臣年少在京时,家中曾与北疆的商旅打过交道,买过马匹。除此之外,在宴席上遥见过他们三人,照面都没打过。不认识。”宣榕又追问几句,见季檀果真与耶律尧毫无瓜葛,便暂时揭过此事。不过,心底仍旧犹疑。送走季檀,继续翻阅繁冗的战事摘总。这些都是谢旻送来的,涵盖耶律在数年内,领兵负责的大小战役。他像狡黠的狼,引敌入腹、趁虚夹击的事情做过,声东击西、单袭敌营的事情也做过。西凉本就独占机巧协助,但数次大战,都被打得落荒而逃。戚叔当年说他会是个帅才,说得委实不错。北疆这些战事的行军路线,饶是她,也得拍案叫绝。因为,其中很多路线和速度,并非想走就能走——这需要有令行禁止的治军,意志顽强的队伍,万人如一的凝聚力。忽而想起万佛洞中,神佛垂眉低目前,耶律尧逆着月光,轻描淡写说,他们自苍岭抄近道,翻雪山而来,追击耶律金二人。宣榕不由得失笑,喃喃道了句:“怎么做到的。”夜晚。明月楼。明月楼东家扬州长大,每逢佳节,总会在楼里排上扬剧。这里地势绝佳,占据出城枢纽,二楼临街,也能遥眺对街临河的雀楼,夜放烟花。宣榕在雅间内和谢旻对坐。只听见楼下老生铿锵有力唱道:“今儿个是腊月廿六,吾与汝对坐饮酒……”“表姐……”对面,谢旻却喝不下酒,面对桌上的半局残棋也兴致缺缺,好半天才落了子,憋出一句话来,“阿松阿渡呢?今儿怎么是副指挥使在?”宣榕看他神思不定,索性接了他白棋,自己左右手互搏:“你忘啦,他们俩有别的差事。”在制司三仪那起命案,接下来“请君入瓮”的安排,她早已和谢旻交代清楚。谢旻无奈苦笑:“姐,你是不是多虑了,我倒觉得北宫那位……翻不起大浪来……”宣榕看着棋盘,这是回家后和父亲下的那局:“这些天我拉了好几人同下这场残局,想弄清我爹在死局里,怎么赢我的。”谢旻:“……”别说了,已经开始害怕了。宣榕捻了颗子,想了许久,道:“然后我发现,他从一开始,就猜透我所有的想法了。”若能一步看透数十步,旁人如何能赢?谢旻微微一愣。就听见宣榕轻声道:“如果我是卫修,把那颗铁珠送出,只是第一步棋。”“啪嗒”一声。棋落于盘。“啪嗒”一声脆响。一个青衣卫身手敏捷,用刀背将正欲逃跑的黑衣人砍翻在地。而季檀缓步走来,扫了一眼被人开肠破肚的付东——望都的寒冬保其尸身不腐,平躺在棺材里的中年男人眉眼安详,但缝合好的胸腔又被剖开,胃部豁口内,一颗黑色小球隐烁铁光。青衣卫将不下十个黑衣人押住,回道:“大人预料得不错,在京中,有咱们一直盯梢,他们不敢直接在付家剖尸。出了皇城十余里,果然按捺不住了!”没想到,季檀却浓眉紧锁,不是舒了口气的表情:“这十人功夫如何?”青衣卫微讶,如实答到:“不算太好,也不算坏,中规中矩。”季檀目光冷如寒刃,剜了为首的黑衣人一眼:“十个武功一般,并非精锐的西凉人,调动近百青衣卫,好排场。也不知哪些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给北宫通风报信、机密来往,布了这一局——”青衣卫们讷讷俯首。季檀寒声道:“之后可千万不要落到我手上。”京中收到监律司消息,烟火已经放了一轮。宣榕有一颗棋迟迟落不了子,索性暂时放下,远眺雀楼上正忙碌搬运烟花的伙计,忽而道:“北宫那边如何了?”已然入夜,而长街人不减反增。男女老少皆面带喜色,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抬头望天。数不清的孔明灯趁夜而起,整个望都夜空光亮璀璨。偶有几个杂耍摊子,钻圈、扔罐、吐火,操控活灵活现的木兽。御林军三千人,今日,大部分有要务,仍留了少部分沿街巡逻,将一切危险扼在萌芽。来人汇报:“还未有发现……”但随着他话音未落,一道窜天火光,自雀楼高台拔地而起。绽开朵朵烟花。“咣——”隔城相望的北边东角,也传出一声巨响。似是有物爆炸。谢旻先坐不住了:“是北宫!北边城门是昔帅在把守对吧?”宣榕却隐约察觉不对。她抿了口茶:“哪个人逃命……会大张旗鼓昭告天下——让昔大人增兵回调!来这里!”谢旻眯了眯眸:“是要堵人吗?那不该去南门……?”“不是。”宣榕豁然起身,“保护百姓!”果然,像是印证她的猜测,短短半盏茶时辰后。有两纵六匹烈马沿路狂奔。四个死士骑马当街开道,似是全然不顾前方有人,见到人群速度不减反增,后方尾翼,二三十个精锐步行断后,着实强悍,脚程居然不输快马多少。而被他们护在中间的,有两人。一样容貌,一样打扮。在街口出,不假思索分道而行——又是让穷追不舍的御林军被迫一分为二。可想而知,在此之前,也“分”了不少次。一时间,尖叫四起。水泄不通的人潮艰难地向街道两边涌去。宣榕临街而望,默不作声,而一旁谢旻早就震怒:“御林军不是佩了刀剑弓弩吗?让他们射马!!!”路上其实不乏巡逻御林军,但他们得见缝插针从马匹蹄下捞人、谨防踩踏,无暇堵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烈马一骑绝尘,然后在某个杂耍摊面前站定。而那杂乱喧闹的卖艺小摊,停了一只半新不旧的“吐火鸟”。死士下马,捯饬几下,斑驳的铁痕瞬间剥落,露出精致的铁钢色泽。紧接着,蒸汽嗡鸣,轰然一声,那鸟如鸢鸾,载上三名死士和他们护在中间的男子,升腾而起。与孔明灯一道,飘然于空。这时,所有人才看清了男子的容貌。这人英俊。但英俊得有点脂粉气,像是年幼时刻意培养出的女气——就像昔咏在年少时,刻意培养出的英气。桃花眼,桃花唇,像极了幽暗深水里的毒蛇。谢旻咬牙念出了他的名字:“卫、修。”可谢旻在楼里,站在鸢鸾上的卫修看他不到。只是垂眼看地。鸢鸾只能坐四人,剩下的几十死士,皆被羁押。全都咬开牙内毒药,当场毙命。而与此同时,有女子纵马追来。她高束的马尾被寒风拉成长线,眉眼凌厉,看到鸾鸟高升,想也不想,迅速搭弓一箭——在坚硬的玄铁上碰溅出火花,没射入,但成功让飞鸾狠狠一晃。这吸引了卫修的目光。他眸光含情脉脉,像是看着相处多年的情人,同昔咏遥遥作揖,亲昵道别:“赵将军,一年未见,别来无恙啊。送你一份临别大礼,不知你是否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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