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霁的一针见血令迟之阳有了更多的表达欲。他看向走廊一侧的窗户,吸了吸鼻子:“还有一次,我中考前要体检,特别巧,我在医院看到了我爸和他后来的老婆,还有他俩的小孩儿,那个小孩儿头上贴着退热贴,被我爸抱在怀里哄。”
当时的迟之阳发了很久的呆,一旁的南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发现了,于是站在了他的面前,摸他的小辫子,问他一会儿要不要去他家吃涮羊肉。
“严霁,你说……为什么呢?”迟之阳眼睛有些红,鼓了鼓嘴,把眼泪憋回去,“为什么他们离婚之后,扔下我,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小孩儿,就突然变成好爸爸好妈妈了?”
是我不配被抱在怀里哄吗?
“或许他们从来都不是好的爸爸妈妈。”严霁对他说,“只是偶尔会表现出来这样的假象。没准儿在你看不到的时候,他会骂那个新的孩子,甚至动手打人。”
严霁一向温柔的眼神中露出一丝锐利,像是站在上帝视角的人无情地剖开假面。
“人是很难改变的。你没有被他们好好地爱护,是他们的错,绝不是你的,知道吗?”
那个瞬间,迟之阳开始好奇严霁的家庭。这么温和的人,对一切看得如此清楚的人,是不是生活在很幸福的家庭呢?像小乙一样。
但严霁从未提过。
后来坐在诊室时,迟之阳也很不适应,严霁就站在他身边,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当他面对医生的询问感觉描述不清时,严霁总会恰到好处地替他开口,并且向医生询问了很多注意事项,甚至把它们记在手机备忘录里。
排队,取药,把医嘱里的用药频次写在包装盒上,结束后没有直接带他去地下车库,而是带着他出去,在医院附近的KFC买了一个甜筒。由1
迟之阳接过甜筒,有些高兴,又有些别扭。
“这该不会是我乖乖来看病的奖励吧?我又不是小孩儿。”
“不是啊。”严霁笑了,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这是我给你的谢礼。”
“谢礼?”迟之阳摸不着头脑,但怕甜筒化掉,于是赶紧吃了一口。
严霁微笑着点了点头,夕阳落在他的脸上,柔和了他原本立体的眉眼。“嗯,谢谢你信任我,愿意把小时候的事分享给我。”
迟之阳傻掉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亦步亦趋跟住他。就这样,他们肩并肩往车库走。路过医院僻静的花园时,严霁忽然停下,而他的甜筒也已经吃完了。
“小阳。”严霁只走草坪中央的鹅卵石路,所以迟之阳也是,停得太快,他差点滑到。
手刚伸出去想要保持平衡,就被严霁握住。他似乎被逗笑了,嘴角扬起。
“你干嘛突然停下啊,想摔死我就直说。”迟之阳故意怪他,把手抽回来。
“就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儿?”
“刚刚医生不是说,你现在的状况大概率是因为太紧张,情绪压力过大?让你想办法缓解压力。”
“是啊。”迟之阳踢了踢地上的鹅卵石,“说得容易,要这么简单就能缓解,也不会生病了。”
“我知道一种办法,是我在论文上看到的,拥抱大树疗法。”严霁说,“当人在抚摸和拥抱树木时,大脑会增加催产素的释放,皮质醇也会下降,情绪就能得到缓解。”
于是他领着迟之阳,在这个小花园挑选了一棵大树,鼓励迟之阳去拥抱。
“这也太他妈……”迟之阳下意识脱口而出了脏话,又心虚地咽回去,虽然已经来不及了。
“太、太诡异了!”迟之阳东张西望,怕被人看到自己做这么奇怪的事。
“我帮你挡着,这儿没人。”严霁说,“试试吧。”
迟之阳没办法拒绝严霁每一次温和的引导,嘴上说他烦,却照做了。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当他真的拥抱这棵树,身体接触粗糙的树皮,嗅着树木的气味,竟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是不是很有用?”严霁问。
他不想承认,松开手,不自然地甩着手臂,故意说:“这儿倒是有树,回CB了去哪儿找树给我抱?到时候不还是焦虑。”
“是哦。”严霁点点头。
对啊,有用又怎么样?我就是这么麻烦,就是情绪不稳定,就是遇到一点点小事就方寸大乱,压力大到耳朵嗡嗡响。
我就这样。
谁知下一秒,严霁却又开口。树影与光斑摇摇晃晃,落在他脸上。
“那试试我呢?”他朝迟之阳摊开双臂。
那个瞬间迟之阳表情都变了,他忽然想到了上台前严霁为他按摩耳朵的画面,浑身不自然地发烫。
“你……你又不是树!”